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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0章 前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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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會如此?”顧銛微皺著眉。這個初九, 難道真的因為自己殺人而想要以死謝罪了嗎?如果真是這樣,初九倒也算不得是個壞人了。

“流光。”安韶華看向顧銛,“人心人性本就覆雜多變。就拿你來說, 你殺了胡日圖,提前結束了大祐跟北蠻的戰爭,讓吹城獲得了十幾年的安寧,讓老百姓不用提心吊膽,你是大英雄。可是胡日圖呢?他本是北蠻將領,北蠻本就荒寂苦寒,北蠻人缺衣少穿,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寫皮料。可是大祐的商人去北蠻,十七八張上好的羊皮才能換一升米,一家五口省著吃也只能吃十天。但來了大祐,一張羊皮……”

“你想說什麽?”顧銛一聽他要長篇大論就覺得煩。

安韶華微微嘆氣。顧銛這個急性子, 說話不許人鋪墊。“我是說,好人、壞人只要看立場。在初十眼裏, 人世間沒有比她家姑娘更好的人,這一輩子初十為她殺人, 為她頂罪,為她死,死而無憾,只怕死時心裏還想著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當牛做馬結草銜環。可是在別人眼裏呢?全娘何辜?小南、小北何辜?陸泉更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,你容我緩緩。”

安韶華看了看顧銛,抿了抿嘴。又看向高信立:“你說吧。”

“那初九從臨川寺出來,又去了臨江書院。”臨江書院是滄州當地最大的書院, 山長是已經致仕的孫遠江,曾經官拜禮部尚書, 如今已經九十有三,是在皇上心裏排的上的長壽老人,年年都要提一提。不在京城的官員裏算得上一等一的榮寵了。

“陸中元就是這個書院的學子吧!”顧銛說。

“是,而且初九還給陸公子的恩師挨個送了謝師禮。”高信立說著拿出了個單子。三人展開來一看,顧銛雖然不懂這些,但是但看名字就知道是好東西。名字都很長。

什麽“金座紅珊瑚金剛石花蕊羊脂玉梨花黃水晶梨盆景”,亦或是“九朵金蓮銀鎏金無量壽佛”,還有某朝某代某大師畫的什麽畫。寫的詳細,跟刑部抄家的冊子簡直不能比。

“當真大手筆。”安韶華指著其中一個說,“去年顧鋒做壽,二殿下看中了這幅畫,最後還得省吃儉用,又問林志遠拿了五百兩這才湊夠。可惜去買的時候人家已經賣了。”

顧銛眼睛瞪得溜圓。這怎麽可能?普天之下還有皇子買不起的東西?這開什麽玩笑!

高信立卻沒有一點驚訝,繼續說:“東西都是千金難買的好東西,可惜沒送到心坎上。”說著他指著一個人名字說:“這是陸中元的座師,生平唯愛二物,酒、棋。可是你看初九給人送了個佛像,嗜飲之人最是疏狂不羈,怎會愛那些佛法道理,再貴的佛像他也不稀罕啊!這位座師不光是個瀟灑的還是個心大的,這千金難買的東西轉手就送了人。還有這位,最是個畫癡,收到的竟然是個盆景,好在這位倒沒有不稀罕。”

“總之是一片心意。”

“這倒是,她還給人孫遠江送了個無量壽佛,孫遠江門都沒讓她進。門房就給她婉拒了。她呢?在門口就來了個三拜九叩,說什麽孫先生教書育人,功在千秋。”

安韶華噗地笑出聲來。功在千秋,她也真敢說。

“中午她去了臨江仙。”臨江仙是建在安水河邊的一個酒樓,滄州最貴的地方就是那裏。文人墨客在那裏登樓望景,飲酒作樂,吟詩作畫。

“臨江仙?”

“陸中元去永安京之前,曾在那裏提詩一首。前日裏從永安京回來,此地學子為其接風洗塵,在臨江仙又留下了好多佳句。”

安韶華跟顧銛對視一眼,沒有說話。

高信立便繼續說了下去,“午後,她又在滄州城裏逛了一下午,晚上還去了鬼市。”

滄州的鬼市與永安京不同,永安京的鬼市繁華熱鬧,賣什麽的都有。滄州的鬼市卻多是打把勢賣藝的,還有吹糖人做糖畫,帶著孩子去的人多。

對於初九這一天的行蹤,顧銛聽了只覺得悲涼。她大概是在以自己的方式,試著接近陸中元。用最不會連累到弟弟的方式,走他走過的路,去他去過的地方,登上他登過的樓,看他寫下的詩,想象他意氣風發的樣子,吃他吃過的小吃,逛他逛過的集市。

絕望又卑微。

“說到這裏,倒還有一樁雜事。”高信立放下茶杯,笑了笑說:“日前毛大人說,這鬼市的說法,本為民間諢叫的。都說什麽早晚不見太陽,日落而顯,天亮則散,如同鬼市。可是這滄州的鬼市啊,如今已經是滄州一景,應該叫個好名字。還請探花郎賜個字。”高信立說著拱了拱手。

“還有什麽事,一並說了。”安韶華似笑非笑。

“我哪還有什麽事啊。”高信立看了看顧銛的表情,咬死不承認。

安韶華清了清嗓子,“你就是為了幫滄州的鬼市取個新名字,一大早來我這兒,咳咳咳咳……”安韶華說這兒的時候一下子劈了嗓子,連著咳嗽,眼見著咳得眼珠子通紅,顧銛扶著他的胸口,一邊幫他順氣一邊給他捶背,不大會兒功夫也是一腦門汗。

“安大人,你可睡下發發汗吧。”高信立起身。

“別。”安韶華伸出手作勢要攔他,咳嗽的間歇緊著說:“你不是個藏不住話的人,坐這兒叨叨這些,肯定是有後話的。”

高信立訕笑著:“能有什麽後話,不就是收了毛大人一幅好畫,想著從你這兒討一幅字去還禮麽。”

“你可歇了吧,就這樣說!”安韶華看著高信立,又看了看顧銛。想起高信立方才幾次三番看向顧銛的表情,心裏猜了個大概,“我與流光之間並無私隱,無論是何事,我都不會瞞他。”

高信立看了看顧銛的臉色,終是狠下心:“當年陸家的案子,跟安國公府有關。”

“什麽?”顧銛只是楞了一下,安韶華倒是驚呼出聲。

這事兒其實不算什麽,真要細細算起來,跟顧老公爺、顧銛兄弟倆倒是沒關系。但話說回來,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,安國公府又至今沒有分家,倒也掰扯不開。萬事開頭難,當著顧銛的面說安國公府,這也是起頭最難。既然起了頭,高信立倒是竹筒倒豆子,一五一十全說了。

顧銛的四伯娘,顧老公爺的四嫂,當年顧四爺的嫡妻林氏,本是北疆一富戶,成親之後兩人的宅子也置在了平城,平城顧家便是了。顧四爺戰死之後,顧老公爺一人挑起安國公府,奉養幾位寡嫂,便把嫂嫂們都送到了永安京。說是為了讓嫂嫂享受福貴安逸,也方便皇上賞賜。

這顧四奶奶林氏到了永安京,林家就有意把生意做到永安京。但安國公雖說是一等公的爵位,卻久不在永安京鉆營,已經融不進這永安京銅墻鐵壁般的世家圈子。顧四奶奶也是個女丈夫,竟然走通了太後娘娘的路子。有李家引薦,林家的生意在永安京就做了起來。

“林家是做皮貨生意的,陸家不是做繡莊的麽?”顧銛小聲說。“這生意都不一樣,有什麽好競爭呢?何至於……”

“軍需。”安韶華咬牙切齒地說。

上輩子顧家就是栽在這上面了。先是二皇子跟顧鋒在北蠻失蹤,皇上氣急攻心,沒多久就駕崩了。七皇子作為嫡子,由皇後跟一眾大人推上皇位。七皇子登基之後,意外得知鎮北軍的軍備跟京中駐軍的並不一樣。這不是小事,兵部采買的東西都是一樣的,即便鎮北軍駐守苦寒之地,也只是多幾套棉服,不會跟京中駐軍不同。七皇子是個傻的,竟讓三皇子騙得親自去了北疆,這一去就沒回來。

三皇子當時一方面不敢直接登基,怕名不正言不順,於是自封為攝政王,在新皇不在時統領朝政。另一方面他裝也要裝出一副兄友弟恭痛心疾首的樣子,所以攝政第一件事便是徹查此事,查出顧家供給京中駐軍的軍需是貨真價實,供給其他地方的軍需中摻假過半。不止如此,顧家當初為了得到兵部的生意,竟然曾經設計陷害、雇兇殺人、防火燒倉,簡直是財迷心竅,手段惡毒,草菅人命,無視律法。

當時的攝政王震怒,當朝把顧家罵了個夠,又暗示安韶華休妻,安韶華只裝作沒聽懂。最後三皇子讓安韶華總攬顧家的案子,為了不讓人說自己徇私枉法,安韶華謹小慎微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,誰知竟讓人明目張膽地制造了假文書,這才有了顧家一家的慘案。

安韶華一生為官清正,到死都不能放下的就是這個案子。

所以等他重生過後,已經讓人細細查訪過此事,如今的林家雖然攬下了一部分軍需,卻還沒有做到獨攬,交上去的東西也沒有問題。至於當年,因為不敢大張旗鼓地查,反而束手束腳查不透徹。

難道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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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一兩章完這個案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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